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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 不見王0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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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牢占據了西南這座山體的很大內空間,穹頂挑高, 幾乎足有十丈高。

內裏都是又石頭鑿雕而成, 堅固至極,而且在各個出入口還設立了封印的法陣, 就算外面的保護被打碎,內裏也是步步危機, 叫人防不勝防。

但很顯然,燕飲山將玄避救走時, 已經將這些全部破除了。

“為何這個姓燕的這麽厲害?”杳杳撫摸著石壁上那些劍鋒留下的痕跡, 有些不解,“這些術法,就算是玉凰山的長老來,也要解上一陣子, 沒道理被他如此輕松就破解了。”

“魔修與劍修、符修內容並不相同, 他們耗損元嬰, 只為求強,所以魔修的力量要遠高於其他修者, ”風疏痕的目光淡淡掃過斬霧劍留下的痕跡, 看著那上面的紅痕, 溫聲對杳杳解釋, “所以他只需要再以自己血的力量破咒,便會很輕松。”

“血?”杳杳略有些驚訝, “那他, 豈不是在折損自己的元神?”

風疏痕點頭:“沒錯, 但是魔修這一路,原本就是沒有終點的,他們不可得道,不可飛升,多少人進入魔道之後迷失了自己,變得暴虐嗜血,孤獨一人。”

“他們真可憐。”杳杳聽聞此言忍不住悲憫。

“不,”風疏痕搖頭,“是他們咎由自取。”

杳杳聞言一怔,隨後點了點頭,認同了這個觀點:“你說得對,這是魔修自己的選擇,也輪不到我來同情。”

風疏痕對她笑了笑,一指石階:“我們去下面看看。”

說罷,他輕輕打了個響指,立刻馭火照明,二人一同走下水牢去。

“玄避就是在這個地方呆了百年嗎?”杳杳環顧四周,只見下去一層之後,是一個平整的石屋,地面全部都是金屬漏網,可以看到再下一層約兩丈的位置處有粼粼的波光——那是一道靜靜流淌的暗河,然而這水牢中並沒有風,並不知這道暗河從何處來,又最終歸於什麽地方。

風疏痕俯身,擡起一片金屬漏網來:“這邊清楚些。”

杳杳立刻湊過去看,只見那下面全都是水,只有一小塊地方足以讓人站立,然而隨著他們走入,被燕飲山破壞的參與陣法仿若呼吸吐納一般,開始一亮一滅,泛出藍色的光芒。

只見這些陣法密密麻麻,幾乎鋪滿了整個地下水牢的墻面。

“這些陣法好熟悉,”杳杳慢慢看著,低聲說,“全部都是爹設立的。”

“妖主一人?”風疏痕訝然揚眉,“若是百年前,妖主已經有此等本事,那麽就怪不得玄避是他的手下敗將了。”

杳杳美滋滋:“我爹本事可大了。”

風疏痕笑道:“那你為何離開家?”

聞言,原本燦爛笑著的杳杳忽然斂了幾分笑意,略有些垂頭喪氣起來。

她嘆了口氣,低聲說:“玉凰山的七位長老,一直不喜歡我。小的時候還好,他們覺得我爹會娶親,然後繁衍後代,盡妖主的職責。可是我爹誰也看不上,把我養大以後,本來要立儲,結果那些長老用一個月的時間,每天上書,求他收回成命。說是求,實際上就是威脅他。”

“無論是誰見了你,恐怕也很難容下其他人。”風疏痕笑道,“妖主的心情,可以理解。”

杳杳原本正深陷回憶,聞言一楞,而後有些雀躍起來:“那小師叔也這麽覺得?”

風疏痕並未想到她會這樣問,先是頓了一瞬,而後點頭,認真地說:“沒錯,我也是這樣。”

杳杳立刻被安慰到了,說起以前的事情也不再覺得難過:“其實我是想讓爹早日成婚的,尤其是生鳳凰這件事,若非父母都是純血,那生出鳳凰的幾率就很低。而我壽命有限,肯定是活不過妖族的,肯定也不能接手玉凰山。但我也……不想讓爹失望。”

二人站在水牢前,身下就是一條漆黑悠長的暗河。

四周光線昏暗,只有一簇小小的火苗作為照明,風疏痕看著那唯一的光芒,忽然問她:“杳杳,你喜歡修仙嗎?”

杳杳看向對方:“我……”

她思慮著,不知道如何作答。

“真實感受即可。”

“好,”杳杳點頭,“小師叔,我先問你,修仙修到最後,會如何呢?”

風疏痕道:“得道升仙,長生不死。”

“那四境又有多少得道升仙之人?”她又問。

風疏痕道:“記錄在冊的,唯有昆侖的開山祖師,太上元君。”

杳杳聞言,認真道:“你和我說過,修仙其實是修心,那麽如果修心的目的達到了,能不能飛升,其實我並不在乎。所以從成仙的角度來講,我對修真一事,並沒有什麽喜惡。但如果單從它讓我認識你們、讓我變強來說,我是喜歡的。可若說只有長生不死這一項,那還是算了。”

最後一個字的尾音落下,風疏痕剛好將視線移到她的臉上。

杳杳從對方的目光中,看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,仿佛是一種激烈而綿長的緬懷,夾雜著讚賞與遺憾。

“小——”

她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個音節,火苗倏然滅了。

漆黑鋪天蓋地,滅頂而來。

杳杳心中有些發慌,她其實並未將夜視練得有多精湛,在書房那次純屬月光為襯,此刻在這個光線全然照不進來的水牢裏,杳杳開始手足無措了。

她在一片茫然中咬了咬牙,嘗試著自己將火打亮。

然而下一刻,風疏痕忽然輕輕抓住了杳杳的手臂。

“別怕,法術到時間了而已。”

只是這一句短短的話,竟然將杳杳所有的慌亂盡數驅散,就像是冰天雪地裏的唯一一處溫暖一樣,讓她很快鎮定下來,然後伸手打了響指。

火苗冒出,重新將這方寸天地打亮。

杳杳輕輕地舒了一口氣。

“怕黑?”風疏痕問她,將手收了回去,“我走前面,你跟好。”

杳杳有些不好意思道:“也不是怕,就是黑的太突然了,而且這地方我又不太熟悉,所以才……其實我真的不怕,真的!”

她生怕對方不信似的又補了一句,不出意外地看到風疏痕笑了起來。

“好,杳杳不怕,是我怕了。”

杳杳:“……”

她有些慌張地別過頭去,不敢再看對方。

二人一同走下水牢,這石階有一半都泡在水裏,光滑極了,讓人走時不得不小心。原本有四根男人手臂粗的鏈條,此時已經被斬斷了,想必又是那燕飲山所為。

杳杳率先蹦到中間的石面上,看了看四周:“這裏好冷。”

暗河乃靜靜流淌了幾百上千年的地下水,溫度極低,堪比冬日的冰河,杳杳發覺自己說話時,唇邊都有些許白氣出現了,忍不住多打了幾個火苗,供兩人取暖用。

“原來玄避就是一直在這裏呆著,怪不得性情大變呢,”杳杳將那粗長的鐵鏈拽了起來,認真看了看,“這兒可真冷啊,而且果然是插翅難逃。”

聽她說著,風疏痕也來到中心石上,二人並肩而立,四處觀望。

“這裏所有的陣法都被破壞了,”後者低頭看著鐵鏈上似有若無的咒法,“燕飲山花了這麽多年的時間才破開這一切,足以見妖主關住玄避的決心。”

杳杳聞言忽然好奇:“你怎麽知道花了很多年?”

“……”風疏痕難得失言,卻又不想騙她,只得到,“之後告訴你。”

二人有約定,杳杳立刻點頭:“說好的,拉鉤。”

見對方這樣孩子氣,風疏痕多少有些哭笑不得,但他還是勾住了對方涼絲絲的小拇指,認認真真地拉鉤,甚至還鄭重其事地蓋了個印戳。

就在此時,忽然聽聞水牢上方的有細碎的聲音響起,杳杳霍然擡頭看去,只見那金屬漏網正被一個半妖偷偷摸摸地蓋上,看樣子是想將他們鎖死在這裏。

她立刻眉毛一挑,收回手,招來一截懸掛在墻壁上多年、長勢豐盛的藤蔓,手腕一甩,那藤蔓的一頭猶如箭矢般飛馳而去,轉瞬間便直接將半妖的手腕纏住了。

杳杳猛地拽住藤蔓,厲聲道:“你是誰?”

“啊——”

隨著半妖被纏住,他另一只手拼死去抓一塊凸起的巖石,才堪堪止住了下墜的趨勢。

然而懷中的一樣東西,卻倏然掉了出來。

風疏痕驅使著飛鶻上前一撈,發現是兩只一模一樣的黃金杯。

他心下了然,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在崖壁上搖搖欲墜的半妖,輕聲道:“是玄避叫你來的?”

“別、別殺我,”半妖磕磕巴巴地說,“我只是奉命行事,並沒有做壞事,也沒有害人性命啊。”

杳杳拽著藤蔓,並沒有打算因對方這三言兩語就放過他。

“玄避和你說過這是什麽東西了嗎?”

“主上暫時、暫時未說,”半妖哭喪著臉,眼見著就要掉下去了,他並不會飛,看樣子法力也十分低微,只是行動較為迅速,適合趕路,若非杳杳眼疾手快,恐怕這會兒早已經逃出勝芥水牢了,“我是不是要摔死了——”

聽他嚷嚷,杳杳皺起眉頭:“不會的,你下來說話。”

“我、我——”

見他磨磨蹭蹭還要拒絕,杳杳幹脆伸手一拽,那半妖抓住的凸起巖石一並被帶起,他大叫一聲,捂著眼睛,而後只聽“撲通”一聲,竟然直接落入了水中。

他沈了一會兒,又冒出頭來。

“我要死了!我要死了——”

杳杳與風疏痕無奈地對視一眼,後者將黃金杯交還給她,而後取過藤蔓,將那半妖直接拽了過來。

“你的法力很低,”風疏痕淡淡道,“可是為何玄避如此器重你?”

這半妖被說了一句,癟癟嘴,看樣子十分委屈。

其實法力低微並不怪他,這個世間的一切都有靈,若是能夠修煉,哪怕是一棵小草也能幻化出自己的實體來,只不過是有強有弱罷了。

說完,杳杳仔細看著眼前的半妖,忽然道:“你是……鳳仙草?”

對方聞言,腦袋垂得更低。

妖物中,若是雜食者,則法術提升很快,因為類人。所以相應的,類似於植物這種只能喝露水的妖,便是極其弱小的。更何況眼前這個鳳仙草還是個半妖,簡直是低微中的低微。

“怪事,玄避為什麽會讓你將黃金杯送進來?”杳杳問。

半妖仍然不語。

風疏忽道:“昆侖有一種符咒,可讓世間一切生靈口吐真言。”

聞言,他一怔,隨後擡起頭來。

“只是副作用略大,會頭暈惡心,而且有幾日說不出話。”

風疏痕語氣溫和,甚至聽不出一絲一毫的威脅,但卻讓這膽小的半妖狠狠打了個寒顫。

“如何?”見對方怕了,風疏痕微微一笑,極為親切,“你來選。”

“別別別,別對我用咒,”半妖連忙擺擺手,恐懼道。他半個身體浸在水中多時,現在已經凍得臉色發白了,若是再頭暈惡心,那恐怕是要直接將自己這條命交代在這裏了,如此,這半妖只好說,“其實我是玄避的畫師,已經在這裏多年了。”

“畫師?”杳杳一楞,“我大伯還挺有閑情雅致。”

風疏痕微微蹙眉:“畫什麽?”

半妖低頭道:“在……在這水牢在中畫壁畫,你們稍等。”

說著,他手一揮,啟動咒術。

隨著他的咒語念出,墻壁上的法陣驟然變幻了,原本晶瑩的藍色逐漸褪去,金紅色的新圖案全部浮了起來,空氣中竟然瞬間彌漫起了淡淡的金粉,然後盡數從有光的地方簌簌落下。那一剎那,這昏暗潮濕,充滿了水腥氣的水牢,仿佛仙境一般。

杳杳看著墻壁上浮現出的畫卷,起先是驚訝,而後是疑惑。

再後來,這墻壁上所有繪制的內容都能看清之後,杳杳和風疏痕都有些吃驚。

這葳蕤疊翠的群山、匍匐叩拜的萬妖、扶搖淩霄的彩鳳,一幅接一幅,鋪天蓋地,活靈活現入話本地一般帶著過去的回憶轟然而至。

這不是什麽簡單的壁畫。

——這是玄避和照羽的過去。

杳杳看著看著,臉色變了。

在畫中,玄避與照羽同胞出生,是天底下最盛的榮光,他們接受著萬妖的敬重和膜拜,即將一同接下玉凰山,他們要永遠保護四境生靈,永遠為妖族而活。

然而分歧、爭執、矛盾,讓這一對兄弟漸行漸遠,在畫中,杳杳清楚地看到玄避的所做,讓他與照羽的關系徹底分崩離析。

“他……我大伯他……”杳杳驚愕地不能自已,“他殺了玉凰山的長老。”

在玄避繼位之前,老妖主和妖後準備游歷天下,不再垂問世間事。然而就在此時,玉凰山的長老提出抗議,認為玄避不配稱帝,論國策胸襟,遠不如其弟照羽。

這段在畫上一片混亂,大量的金色潑灑如血,映射著玄避和照羽即將分道揚鑣卻又糾葛不休的命運。

玄避在暴怒之下斬了那長老,屍首分離,懸掛在主殿之前,此舉讓全體妖族皆是嘩然,誰不知玉凰山七長老幾乎是淩駕於十將之上的,說殺就殺,可見玄避的心腸有多麽狠毒暴虐。

所剩下的六長老聯名上書,只求處置太子。

但這時,老妖主卻決定給玄避一個機會。

與東境綿延多年的戰爭還未停歇,有兩支軍隊深入重霄羽宮腹地被困,老妖主原本打算將這件事解決就隱退,此時卻打算將它交給自己的兩個兒子,讓他們分別出謀劃策。

倘若玄避顯示出治國之能,那麽殺死長老一事可以既往不咎,一切以妖族大局為重。

但倘若他做不到,那麽便按重犯論處。

之後的故事沒有那麽清晰,杳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,只看到玄避敗了。

他輸給了照羽。

再後來便是照羽繼位之後,他率叛軍逼宮,那時的照羽失去了父母,更失去了一直保護他的兄長,一身五行術已練就得出神入化,四境志內鮮有對手。

他早不是那個當年乘法器也會覺得累的帳中謀士了。

照羽變成了合格的玉凰山主,南境之王。

“我爹他……”杳杳沈默了一會兒,說道,“他其實是被逼的。他那樣重情義的人,若非玄避接不下,就算是拱手送上來,他也不會要的。”

風疏痕側臉看著,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。

“那這件事又和黃金杯有什麽關系?”杳杳看向半妖,“為什麽要你帶著黃金杯來這裏?”

半妖整個人都要縮到水裏了,戰戰兢兢地回答道:“因為主上說,最後一幅圖和黃金杯有關,我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杯子,他叫我取了,拿到這裏來畫。”

杳杳聞言不語,仔細看著壁畫的內容。

在黃金杯之前,還有一段引起了她的註意。

是兩只鳳凰交戰的過程,周遭都是大火,只有他們在火中毫發未損,鳳凰的力量,幾乎將日月的光芒都遮蔽了,除去這裏之外,其他地方都是灰黑的,一切都看不分明。

然而就是這張圖,讓杳杳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。

“小師叔,”杳杳道,“爹的真身是一只彩鳳,可是玄避他……他好像有些古怪?”

風疏痕也在看著玄避的真身,他的羽毛雖然是紅,但卻是那種極深若黑的紅,而且瞳孔也不似鳳凰,他看了一陣,忽然聽那一旁的半妖說:“哪裏古怪了?”

杳杳瞪他:“閉嘴,一會兒再把你扔下水。”

鳳仙花半妖被嚇得縮了縮腦袋:“那我一會兒可要出去多曬曬太陽,這裏太冷了。”

就是這樣一句話,風疏痕忽然了悟了,他道:“原來如此。玄避身上有返祖的特征,還有這雙眼睛,他很有可能不是鳳凰。”

“那是什麽?”杳杳吃驚道。

“金烏,上古金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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